第二十二章 不是哥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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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魔与盛魈、游魅一路往西南追去,身后一片木傀儡及几百教徒浩浩荡荡地跟着。
转眼,一路追到葫芦口,只见常剑秋被一黑巾覆面之人胁迫,正欲从那狭长甬道离开。
蒙面之人身形俊拔,腰间缠银亮的飞烟索,一把佩刀窄长,刀鞘镂雕上云纹,是淄云刀。
凌魔心急如焚,不疑有他,提步要追过去。
“慢着,”
盛魈冷冷开口:“不是影卫。”
凌魔拧眉望过来,“不是?”
“若你是影卫,见了常剑秋,会如何?”
会直接杀人灭口,何必费这样大周折将人掳走。
凌魔眉心微蹙,旋即明白,将他们引至这四面合围的葫芦口,周围山丘不知埋伏了多少人,只等着他们自投罗网。
游魅冷笑一声:“影卫是假的,常剑秋却是真的。”
凌魔脸色黑沉,咬牙吐一个字:“追。”
话音刚落,半空一道黑影骤然扑下,直向常剑秋而去。
温如玉回身将常剑秋拉开,长刀就势出鞘,凌厉一斩,听得铿然一声,袭黑影跃后三丈。
随后又是三个黑衣人飞跃而下,将他们围在中央。
四人皆腰间缠绕极细的银亮钢索,佩窄背长刀,刀鞘镂刻云纹,正是如假包换的大内影卫,也是那日赏风楼追踪盛魈游魅的几人。
其中一个上下打量温如玉,轻蔑一笑:“遮遮掩掩,索性连他一并杀了。”
场面一霎微妙起来,大内影卫为灭口而来,天毒是要活擒常剑秋的。
常剑秋在温如玉身后苦了一张脸,“温长老,你刀法如何?”
“马马虎虎。”
温如玉轻声答,面色淡然。
那四人也不多废话,一个眼神同时举刀跃起,向他们劈来。
四把淄云刀刀光凛冽,密不透风,几次擦着常剑秋鼻尖劈过,千钧一发之际被温如玉横刀挑开。
常剑秋心底哀叹,适才还当他是自谦,不想剑宗长老这刀法果真马虎得很。
天毒乐得隔岸观火,所谓鹬蚌相争,他们只等两败俱伤上前拿人就是。
温如玉刀尖垂地,静默立着,刀势如山岳,剑气如飞风;刀开单刃,在刚在猛,剑开双刃,在灵在轻。
淄云刀破风而至,他以刀为剑,斜刺而去,一霎破了这绵密厚重刀势。
纵然他们刁钻密固、天衣无缝,也无法近得半步。
四人一跃退后,为首之人冷声道:“原来是你,失敬。”
“缚烟锁月,斩云断风,久仰。”
温如玉敛刃,微微颔首。
此人是大内十二影卫之首,名唤子兖,他低眉收了长刀入鞘,掸了掸衣襟。
“你们宗门,素来以黎民苍生为念,以天下大局为重。”
先帝留有遗诏在先,天下皆知得国玺者登极,事关江山社稷,他奉天子之命而来,为的就是让国玺永沉地底,断那些欲谋逆篡国之人的念想。
温如玉未言声,却是远处凌魔错着牙冷笑道:“结党营私以背君,残杀手足以窃国,好啊。”
子兖掀了眼皮瞥他一眼,并不搭腔,仍旧望向温如言道:“你我目的一致,不过是不愿国玺落入奸人之手,以至于徒生战端,生灵涂炭。”
他抬手指向常剑秋,“眼下只要杀了此人,可一劳永逸、永绝后患。”
常剑秋下意识退一步,定定迎上子兖目光。
“话说清楚了,究竟谁是奸人。”
凌魔愤然驳道,难为他一个草菅人命的大魔头,倒是爱惜声名。
子兖神态冷傲道:“天毒残杀无辜臭名昭著,更有谋逆篡国之心,如何不是大奸大恶。”
“你……”
凌魔气结,还是说道:“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,阁下今日何尝不是为诛杀无辜之人而来?”
子兖脸色沉下去,半晌,转头看向温如玉,眉梢一挑,“你也这么以为?”
西风瑟瑟,满地枯黄,每时每刻都像颓败的日暮。
温如玉挡在常剑秋身前。
“天子为江山帝业不惜一人之性命,又何言怜恤万民?”
今日可为皇图霸业牺牲一人,明日又何尝不能舍弃更多子民?
子兖垂眸,静默许久,勾唇酷戾一笑。
“丑豫,寅幽,卯青。”
另三人会意,亦取飞烟索,钢索末有一把薄刃小刀,刀背极窄,垂在腰侧如一片轻薄柳叶。
飞烟索一霎掷出,银亮夺目,如四颗陨星飞切而过。
飒沓流星飞聚向温如玉,柳叶薄刀杀意凛冽,直逼咽喉。
温如玉挥刀击开寒刃,回手去捞常剑秋时,一根飞索缠上刀身,他沉腕,手中长刀脱开飞烟索桎梏。
“温长老,牵累你了。”
常剑秋唇角一抹苦笑,缚烟锁月的飞烟索,被困在其间纵是三头六臂也难脱身。
“言之尚早。”
一面是天毒,一面是影卫,他不知胜算几何,不过可以料定的是,天毒定然不会坐视常剑秋被杀。
果然,游魅下一瞬飞身而来,广袖漫展,一段迷魂香倾散而出。
众人步法具是一滞,温如玉及时横刀荡开迷魂香,再一刀挥砍向她,密不透风的阵网倏然破
常剑秋等着坐山观虎斗,不成想两拨人都冲着他们来了。
“有没有搞错,你们不是水火不容么?”
………
葬仙谷。
易鸣提一柄宽刀,率众人强行杀出葬仙谷,他身居刀宗长老之位,自诩一手破空刀出神入化、未逢敌手,半生自傲,自然不会将天毒四鬼这样的旁门左道放入眼中。
葬仙谷内一时杀气弥漫,正道邪道殊死相拼,西风瑟瑟,刀剑争鸣,凉透整个肃杀的暮秋。
易鸣刀风横荡,大开大合,锐利难挡,天毒死伤无算,无人可接他一刀,眼看他们要突围出谷。
一群蝼蚁的生死,周魇毫不在意,漫不经心地瞥一眼身旁的小男孩,小指挠挠眉心。
“阿悯,这傀儡蛊养了三年,今天一试如何?”
阿悯右手按在胸前,面无表情地行了一礼,区区蛊童,允不允他哪里做的了主。
周魇揭开罐子,食指伸下去,一只米粒大小的莹白蛊虫爬上他指腹。
阿悯盘膝而坐,瘦弱纤细的肩头随呼吸起伏,周魇手指伸到他耳边,那枚小小的蛊虫一弓一弓地爬入他耳内。
紫砂罐底仍有一只小小的蛊虫,淡青的颜色,静静蛰伏着。
傀儡蛊,白色为母蛊,青色为子蛊,以双生子之血长年喂养,可使其情性相通,再沿七窍血脉将其种入人体之中,子蛊全然受母蛊操控,中蛊之人行走坐卧,有如傀儡,故称傀儡蛊。
无数把弯刀盘旋身侧,易鸣如罡风骤然四溢,逼退四面围攻的十余人。
他逞刀劈去,天毒一人相抗,又如何阻得住此一刀之威,弯刀崩折,刀风劈去势如破竹,削下整条胳膊。
血光漫布,身后一掌倏忽拍来,迅疾如风,易鸣匆匆侧身闪过,回眸细看,是周魇。
他负手立着,顶一张干枯晦暗的死人脸,阴邪一笑。
“领教易长老高招。”
周魇身法极灵巧,避开刀的锋芒,如鬼影缠在其身侧,掌风接连拍出,却被一一化解。
易鸣头部忽传来一阵剧痛,令人近乎失去神智,仿佛有无数把锤子同时敲在颅顶,他宽刀脱手,喉咙里嘶吼不清,恨不能撞死当场。
“易长老。”
陈天旭急切唤一声,双锏杀开血路,冲到他身侧。
“杀了我……杀了我……”
易鸣扯着他的衣襟痛苦抬头,身子剧烈地颤抖着,一双眸子全是血红,陈天旭骇然,是蛊虫。
谷内传来一阵埙声,哀婉萧索,空渺寂寥,呜咽如悲风。
阿悯手持陶埙,苍冷的埙声回响于整片山谷。
易鸣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,他头发散乱,眸底一片猩红,那柄宽刀如生出灵智飞回他手中。
阿悯阖目,埙声不止,他纤细苍白的手指按在埙孔上,如一小截白骨。
易鸣猛然挥刀,砍向身旁的陈天旭。
“易长老——”
陈天旭大惊,匆匆横起铜锏护在身前,却挡不住他一刀之势,铜锏磕在胸前,一口鲜血喷出。
第二刀瞬间俯劈而下,陈天旭连忙退开。
易鸣似入魔一般,歪头扫视一周,不容分说挥刀杀向葬仙谷弟子。
众人一片惊骇,素来听闻蛊术诡谲,却不知已近乎妖术,能使人反戈相向。
“卑鄙小人。”
陈天旭腾出空怒斥周魇,后者恶得坦荡,远不似凌魔那般爱惜声名,只挑唇轻笑,权当是夸赞。
这刀法陈天旭都招架不住,寻常人更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。
顿时,葬仙谷内一片尸横,先前还是同仇敌忾的盟友,顷刻丧生刀下,鲜血点染满地枯叶,如一片红枫。
自傲如易鸣,若知道自己屠戮葬仙谷,不死也要疯。
阿悯的埙声依旧渺远,像九重天外自云缝漏下的一段遗音,又像古庙神佛前一叩一诵的梵唱,荒唐诡异地浮在遍地的杀戮之上。
易鸣一柄宽刀所向披靡,刀刀都是死手,几乎杀绝葬仙谷的弟子,陈天旭抡起双锏直冲上去,拼力架住他横削的一刀。
“易长老,是我!”
易鸣已完全失去神智,一举一动只为傀儡蛊所操控,他扭头死盯着陈天旭。
陈天旭只有招架的余地,横锏架住这一刀,两人一路且战且退,一路打到一处山壁旁,宽刀铜锏数次狠狠相撞,声震山谷。
陈天旭几次拼力抵挡,虎口早已被震裂,鲜血满布手掌,加之他先前受了伤,愈来愈力不从心。
一处洞穴深陷入山中,葬仙谷的无辜村民连同陈溪云都藏身于此,就是为以防天毒滥杀无辜。
陈天旭被逼到贴上山壁,退无可退,易鸣抬手,蕴足气力,又是一刀纵劈而至,此一刀刀风大炽,挟万钧之力俯劈而下。
他双手横锏咬牙去硬挡这一刀,硬接此无异于找死,可无数人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,无论如何,退不得。
那足可劈山裂石的一刀,将他铜锏末端狠狠斜嵌入山中,深及三寸,沙石迸溅,锏身就横在他咽喉处。
一大口血自喉头涌了出来,他左臂手骨已碎裂,无力垂在身侧。
“快跑!”
“爹爹……”陈溪云泣不成声地唤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