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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九三四章 春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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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哗……”

海浪推着破碎的冰川,在广袤的北海上孤独的旅行,千百年来无人问津。

在这里,除了冰系、水系的海兽,很难见到有其余生命体。

北海,又叫北川。

同东海、南冥相比,气候寒冷,不宜居住,除了特定属性的修道者,很少有人会特意来此地。

但这一天,五域所有目光,通通聚焦在北海之上。

或者说,聚焦在北海和中域接壤处上空,那道金色的时境通道。

“进去了!”

空余恨以古今忘忧楼、远古六门、七断禁时境裂缝为根基,成功重塑时境。

八尊谙在邀来三祖助力之后,没有多作犹豫,依旧贯彻了我行我素的风格,一脚迈了进去。

“就这么走了?”

祂干脆得令人反应不过来。

在八尊谙之后,空余恨紧跟着,也化作点点流光,注入了时境通道之中。

数丈狭长的时境通道,很快闭合。

但并未完全消失,而是化作一条金色的长,像是天空在战后留下的一道金色的疤。

三祖助力,化作的三束恢弘光柱,正从三个方向助力而来,维持住金色疤痕稳定。

若有需,或许可以再度打开这条通道?

当然,换个角度想想,是否三祖助力一撤,这道金色疤痕,也将重新变得鲜血淋漓?

“感觉不大妙……”

怪异的安静,让不少人同时感觉到了压抑。

大家都不蠢,知晓三祖之所以驰援空余恨,是因为方才头上压着个八尊谙。

“八祖若走,祂们能坚守多久呢?”

有人提出了这个想法,但很快也有另外见解蹦了出来:

“我觉得,三祖所想,八祖未必考虑不到,所以八祖并没有走。”

“八祖没走之事,三祖定然也考虑到了,所以这三道光柱,并不会散。”

“依我看,这是一个微妙的平衡,谁都不会主动去打破。”

“毕竟,代价可能是死!”

如此高见,自是赢得了不少人喝采。

确实有八尊谙的威胁在前,怎么想,时境通道维持个一年半载,应该不成问题。

而在这之后……

“轰隆!”

祖神一静,立马便有人关注到了桂折旧址处,已经渡到了末期的祖神灭法大劫。

是的,在这之后,魁雷汉可以站出来。

他封念祖,可接过八尊谙大旗,再与三祖多作斡旋。

唯一让人担忧的点是……

“千万千万,不要再封一个归零祖神出来,否则也得如八祖那般,直接淘汰吧?”

“只要不归零,三祖护时境通道一年半载,念祖再拖三祖个三年五载,磨磨蹭蹭之下,八祖也能寻到天境归来了吧?”

“老天保佑,会有好发展的……”

便这时。

就在五域各家掌杏,在难得的安宁之下,隔空讨论得沸沸扬扬之时。

刷!

异象惊动。

各家传道主抬动掌杏望去。

便见北海上空,那维持时境通道的三道祖神光柱,齐齐消失。

此时,距离八尊谙进时境,不过十来息时间。

……

大劫……

大恐怖……

花海诸药间,药祖心凛过后,回过神来,并未如名祖所言那般,选择遗忘此事。

“大劫,半字不可提?”祂眯着眼问道。

名祖淡漠依旧:“自是无这般明文规定,药祖可以选择不忘,也可以选择到处宣扬。”

但后果,我自己承担?

药祖听出了言外之意,沉吟许久,没有作答。

不信。

祂还是不信,有这般玄乎。

时、名不可,不代表神农百草不可。

时、名之道,都往外化,神农百草之道,中庸而倾向于内,更接近“我”,高之一筹。

这因果,祂神农百草,自信接得住。

想到“我”,药祖又开口,生怕名祖一个不小心就走了:

“傩祖,有多高?”

花海伴随此问,陡然安静了下来。

药祖眼瞅着名祖的目光,从与自己双眼平齐,到望向了自己的头顶,再到看向自己头顶上的蓝天白云,远眺无尽。

祂什么都没说。

祂什么都说了。

药祖眼皮微跳,感觉也有什么东西要附体了,强忍着不爽出声:

“跟此刻之我比,还是跟归零之我比?”

名祖突然压不住,失笑出声。

这声讥讽毫不掩饰,仿佛在说,此刻之你,又有何可与之相比较?

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了,名祖神情多了几分歉意:“不必妄自菲薄,论谋略、布局,你远胜于祂。”

这是,夸赞吗?

怕是在祂眼里,自己也只剩这点可取之处了吧?

药祖不再言及这些,而是转到了另一个重点上:“太妖山……”

这话才刚冒了个头,药祖眼神一动,望向花海的尽头,似乎观破了此方世界,后话都因此而止住。

徐小受同样心血来潮。

他的感受十分真实,是一股如阴云般的压抑,突兀笼罩而来。

凶兆……

而且是,大凶之兆!

且瞧药祖表情,怕不是外界,出了什么大变故?

耽搁不了了……徐小受去意已决,脸皮再次抽搐起来,似乎因由外界这般变故,导致名祖力量也在快速消退。

药祖还想开口,应该是想要抓着这点尾巴,再问什么。

徐小受不肯给机会,主动道:

“神农百草!”

“太妖山,若傩祖有与你提及,则事可,若无,则多问无益。”

“我没时间了,把手给我。”

手?

名祖一面思忖着太妖山,下意识就要把手伸出,猛地醒神止住。

莫不是,名祖要留什么后手,在自己身上?

“怎么,怕了?”名祖轻笑,目光瞥向不远处十世破界果,“倒是也可将此果摘下。”

“名祖想要?”

“非是我要,而是赠你。”

这话一出,药祖才意识到自己杯弓蛇影了。

固然此前名祖说了不会提供任何助力,但怕是听完了自己的周全计划后,心意有所改动。

现在,是要留些想法,在圣神大陆这块未来天境,以及自己这未来天境之主身上了。

药祖大方伸出了手去。

如若面对的是傩祖,祂或许还真多作戒备,但名祖只是傩祖臂膀,战力低微,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。

徐小受的身体摇摇欲坠。

抓住药祖手后,深作呼吸,名祖似才敛蓄完了最后一口力量。

祂伸出手指,在药祖掌心中,以极为缓慢的速度,刻下了一个字,并道:

“诸般功成之后,若还想知悉后续,念启此字,颂唱吾名,轮回路上,可见本祖。”

名祖定定望着对面,似也有几分期待,而后脱手释力,啪叽一下,身子软倒在地。

药祖瞥了眼倒在身前的躯体,又望向掌心,无声呢喃:

“夕……”

目中若有所思,很快便有所得:

“夕下缺口,避谶曰名……”

“这家伙,怕是也触及到归零之境了!”

好样的,神农百草!

徐小受没想到药祖这么聪明,连自己这个小设计,都能快速读懂。

嘤咛一声过后,他状似悠悠转醒,直起腰身后,猛地又单手捂住了头颅。

痛!

好痛!

头疼欲裂,仿佛方才被人用巨剑插进脑里,又狠狠搅拌了一番。

徐小受疼得龇牙咧嘴,倒吸冷气,长久没能将手放下来。

记忆似在复苏,他郁郁低眉,目中闪过一丝阴鸷,幽幽道:

“你,见过祂了……?”

药祖蜷起掌心来,笑吟吟蹲下,俯视徐小受,心情如阳光明媚。

未知,才是可怕的。

在见名祖之前,祂对徐小受忌惮三分,不是因为徐小受布局如何、藏锋几何。

而是因为,祂摸不透徐小受身上那股未知的力量,到底爆发时,能到什么地步,会否影响自己的布局。

现在?

局势,已然明朗!

连后手之名祖,都只有这个地步的话,徐小受还剩几分可惧?

看上去,此刻之徐,便像极了彼时自己养过的小蟋蟀,煞是可爱。

同样的,脾性倔强。

同样的,也将倔强到死。

伸出手,揉了揉徐小受可爱的脑袋,药祖心情大好的抬起头来,望着天空,乐呵道:

“小家伙,我们该出去了。”

……

“哗啦!”

如瀑泻一般,在耳畔澎湃而过的,是流动的水声、是灰色,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窥探、去求知。

难受……

好难受……

啊啊啊,放俺起来!

曹二柱猛地睁开了眼,如斩断了噩梦般,同时顶飞了压在自己身上那无形的鬼怪,冷汗涔涔。

他下意识想伸手拉开被褥,发现自己没有手,身上没有被褥,更不是躺在床上,周围环境,也不出铁匠铺的环境。

“这是……”

“俺在哪里?”

记忆,破碎涌来。

眼前流动的长河,画面一幅幅。

最后定格在了北槐降临,用槐枝将自己戳碎,戳成肉渣的那一刻。

“俺,死了?”

曹二柱惊得魂魄离体,却又感觉这不像是地狱。

八尊谙叔才刚将酆都打爆不久呢,这里怎可能会是地狱,相反……

环眼望去。

四下是灰暗的环境。

身前除了那条蜿蜒的长河,别无他物。

灰色的河流承载了无数破碎的画面,包括自己的一生,好像还有别人的?

它从不知源处蔓延而来,流淌向不知去处,呈现在自己跟前的,只有短短的这一截人生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曹二柱挠破脑袋,想不出答案,于是放声大叫:

“有人吗?”

“小受哥!”

“老爹,救救俺!”

灰色河流上忽起异象,彼时小镇上,在铁匠铺前,得知老爹“死讯”后,所见到的那道强大身影,忽然凝实。

他披着黑色披风,五官模棱不清,强大到无可估量,在自己最迷茫的时候,给过了自己答案。

同样,也在当下自己最无知的时候,走了出来。

“李、李大人?”

曹二柱惊喜交加,“李大人,你来了,快告诉俺,这里是哪里?”

“李大人”从灰色河流上踱步而出,一改上次见面的亲和,声音中多了几分漠然:

“记忆长河。”

曹二柱感觉有哪里不对劲。

直觉告诉他,这个人有点不像是李大人了,但眼见为真,他顾不上那么多了。

“记忆长河又是什么,李大人,俺怎么了,这是死了吗?”

李大人驻足于河流之上,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,手上托呈出一物,道:

“此乃记忆长河背面,祖神所无法窥伺之地,在这里,我将交予你一物,望你妥善保管。”

记忆长河背面……

祖神无法窥伺……

种种言语,都在证明李大人的高深莫测,或许他真比老爹还要强大。

而且,当曹二柱望去时,那从李大人手上飘来之物,居然并不陌生。

“祖神命格?”

曹二柱失声惊叫。

这东西剑祖展示过,小受哥也展示过,他不可能认错。

灰暗的记忆世界背面,祖神命格焕发着熹微的光亮,如同点亮了死亡生命的又一缕生机。

曹二柱捧住此物,只觉手脚、肉身,在快速长出、修复……

不!

不像是长出、修复?

而像是重新拿回了身体的支配权,有一种梦中梦,而今在逐步醒来的古怪感。

“记住,祖神命格不是成就,而是限制。”

“当你感觉到一切都将坚持不住了的时候,唤醒过往记忆,取出此物,方可契约。”

“余下的,能做多少,看……命……”

记忆长河淡去。

李大人的身影也淡去。

整个灰暗的世界都跟着破碎,眼前有微光一点点变明,最后化作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。

“轰隆!”

曹二柱猛地直起身来。

鬼佛叔脑袋被咬了一口,身上伤口长满了蘑菇、苔藓,散发着悠久的历史气息,便瘫在旁侧。

老爹屹立虚空,祖神灭法大劫好像只差最后几道了,还是那样刚猛生硬,无比霸道。

“俺,活过来了?”

曹二柱低头望向自己,伸手摸了摸自己,发现身体完好无损。

分明此前,自己好像已经被北槐炸成肉沫了?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李大人吗?”

思绪至此,曹二柱眉头一皱。

他随手抓了一把雪,掌心中便滩开了水渍。

气候好像在快速回暖,地上积攒的白雪迅速融化成了雪水,空气也变得潮湿了起来。

雷劫之下,破法之地,本寸草不生。

突兀,曹二柱瞳孔放大,注意到了什么。

就在不远处,有一棵本已焦黑的黄金桂树桩,开始了节节攀高,并吐出了第一抹嫩绿的芽。

……

北域,花香故里。

这方七断禁外围,冒险家其实也不少,继而形成了一方坊市,用以炼灵师交易。

坊市街口,忽然盛开了鲜花,炼灵师们也如置身浓浓春意中,不自觉呻吟出了声。

“啊~”

蝴蝶破茧,振翅高飞。

很快,有高境者从惬意间回过神,陡然瞳孔一颤,惊声怪叫:

“我草,赵兄,你怎的长出了蝴蝶翅膀?”

“我的天,老钱,你你你……你裤裆破了,这是你第三条腿吗,这么粗、这么长?”

“我滴娘,你个胖娃,怎会生有三张嘴,啊!怪物!长舌怪物!”

“救命、救救,哕……”

一众惊嚎声间,无人见着坊市街口,踱步走来一位斗笠老伯。

老伯身着老旧汗衫,将斗笠从头上摘下,露出一张蜡黄的脸,沟壑纵横,其双目炯炯有神,手里抓着的,是一把割草的小镰刀。

“哟……”

老伯一笑,跨步迈出。

如鬼魅般,一步便从坊市街口北,穿行到了坊市街口南,留下了一连串的残影。

其身后,整座坊市,在一瞬之间,葬进了繁盛的姹紫嫣红、鸟语花香中。

“久违的鲜甜空气……”

老伯第二步迈出,从北域穿行,越渡北海,踏进了鬼佛界。

无人问津的北海冰川之上,留下了一条笔直的花路,花骨朵开出,消碎的是残影,盛绽的是生命。

“如同刚开坛的陈年桃花酒……”

耳畔轻喃声响,最后一道雷劫尚未劈下,魁雷汉瞳孔骤然放大,猛地扭头望去。

一张蜡黄的脸,近在眼前!

猝不及防之下,一记轻轻的耳光,甩在了自己脸上,不痛不痒,只发出了清脆的啪的声响。

魁雷汉甚至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,这是何人,为何如此……

那老伯,不见了。

他意识到不妙,猛地视线跟随。

在一连串残影之中,找到了最后落点,目光跟着落到了伏桑城中。

“庆祝吧……”

伏桑城下,鱼知温、柳扶玉、月宫奴,才刚刚抬首。

老伯贴脸现身,手一握,握住了悬在跟前虚空中的死神之镰,也抬起了那张褶皱极深的老脸,对着三女咧嘴一笑,牙齿微微发黄:

“春天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