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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34章:梦回沙场悟初心
显德十四年的秋意,像一层薄纱裹住了洛阳城。太极殿的金砖地面上,落着窗棂投下的细碎光影,案上的烛火燃了又添,灯花积了薄薄一层,映着柴宗训伏案的身影,已是深夜。
他指尖捏着朱笔,在各州府的民生奏疏上细细批注,眉峰微蹙,眼底布着淡淡的红血丝。青州的流民安置奏报里,写着百姓已分到官田、领了粮种,字里行间透着安稳;襄州的水利折子,说试点的灌溉渠已通,万亩农田能引水浇地,墨迹还带着江南的湿气;边境送来的文书,辽国依旧按兵不动,南唐的使者也刚离京,带着大周的盟约回了金陵。
桩桩件件,都是向好的消息,可柴宗训的心头却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。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指尖划过奏疏上“百姓温饱渐足,然劳力仍缺”的字句,想起白日里户部尚书提及的国库亏空,想起工部奏报的各州水利推进缓慢,想起北方边境隐约传来的辽国牧民异动,只觉一股疲惫从骨髓里漫上来,连抬手的力气都弱了几分。
自林阿夏点醒他不可急功近利后,他放缓了各州的工程进度,一心扑在民生实务上,可大周初定的底子太薄,战乱留下的窟窿太多,纵是他夙兴夜寐,也觉步履维艰。他望着案头那本《隋史》,杨广二世而亡的教训历历在目,又想起郭威、柴荣两代人征战打下的基业,只觉肩头的担子重得几乎喘不过气。
内侍轻手轻脚地端来一杯温茶,搁在案边,低声道:“陛下,已是三更了,不如歇片刻吧。”
柴宗训摆了摆手,接过茶盏抿了一口,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,却驱不散心底的沉郁。他将朱笔搁在笔山上,撑着额头闭目片刻,倦意如潮水般涌来,眼前渐渐模糊,耳边的宫漏声也变得遥远,竟就这般趴在御案上,昏昏睡了过去。
恍惚间,耳边不是宫漏的滴答,而是震耳欲聋的战鼓声。
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”
鼓声沉闷,像砸在心头,柴宗训猛地睁眼,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黄沙漫天的旷野。狂风卷着尘土打在脸上,带着刺骨的凉意,远处的天际线被染成了暗红色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硝烟味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,依旧穿着朝服,可脚下却是泥泞的战场,遍地都是折断的兵器与残破的旌旗,不远处的草丛里,还插着几支带血的羽箭。正茫然间,一阵整齐的甲胄摩擦声传来,他循声望去,只见前方黑压压的军队列着阵,玄色的战旗上,一个遒劲的“郭”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。
那是郭威的军队。
柴宗训的心跳骤然加快,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,透过弥漫的硝烟,看清了阵前的身影——郭威身披玄色重甲,肩甲上镶着铜质的兽首,手持一杆长枪,枪尖泛着冷冽的寒光。他立在高坡上,身形挺拔如松,虽已是中年,面容上却带着杀伐决断的锐气,一双眼扫过麾下将士,沉声道:“后汉苛政,残杀忠良,荼毒百姓,今日我等挥师北上,非为争权夺利,只为荡平乱贼,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!”
话音落,身后的将士齐声嘶吼,“荡平后汉!护我百姓!”的喊声震彻天地,连脚下的大地都似在颤抖。柴宗训站在战场边缘,看着这一幕,只觉热血翻涌——他只在史书里读过郭威反汉的缘由,读过后汉隐帝如何猜忌功臣、屠戮郭家亲族,却从未想过,祖辈在乱世中揭竿而起时,心中装的不是权位,而是百姓。
“冲锋!”
郭威一声令下,将长枪向前一指,身后的军队如潮水般冲向对面的后汉军阵。刀光剑影交错,喊杀声、兵器碰撞声、战马的嘶鸣声混在一起,构成了乱世最惨烈的图景。郭威身先士卒,长枪挥舞间,几名后汉兵卒应声倒地,他的玄甲很快被鲜血染透,却依旧目光如炬,步步向前。
柴宗训站在原地,看着郭威在阵中厮杀,看着后周的将士们哪怕负伤,也依旧咬牙冲锋,心头阵阵发紧。他想起自己如今坐在太极殿里,为了民生琐事焦头烂额,总觉得前路艰难,可与祖辈在乱世中以命搏太平相比,自己所遇的困境,又算得了什么?
激战半响,后汉军阵渐渐溃散,士兵丢盔弃甲,朝着北方仓皇逃窜。郭威收了长枪,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,望着残阳如血的天际,抬手擦拭着枪尖的血渍。他的动作缓慢,带着一丝疲惫,低声自语:“打了这么多年仗,杀了这么多人,只盼着这是最后一战,盼着天下太平后,儿孙们再也不用踏上沙场,再也不用沾血。”
这话轻飘飘的,却清晰地落在柴宗训耳中。他猛地抬头,想朝着郭威的方向喊一声“爷爷”,想告诉他,如今的大周,已经不再是战火纷飞的后汉乱世,百姓们已经能安稳耕作,再也不用担惊受怕。可他刚迈出脚步,脚下的泥土却突然陷了下去,眼前的硝烟骤然变浓,将郭威的身影彻底笼罩。
“爷爷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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