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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宁五年的腊月,朔风如同发了狂的野兽,裹挟着鹅毛大雪和冰粒子,从阴山以北的广袤荒原一路南下,狠狠抽打着大汉北疆。天地一片混沌,目力所及,唯余莽莽苍苍的白。雪片密集得如同扯碎的棉絮,疯狂地扑打着残破的边墙、低矮的戍堡、还有那些在风雪中瑟缩颤抖的村落。气温低得骇人,呵气成霜,吐口唾沫未及落地便冻成了冰珠。整个北疆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,死死按进了冰封的棺材里。
云中郡,白道戍。一座孤零零的烽燧,如同巨人断裂的指骨,倔强地戳在风雪肆虐的旷野中。戍墙低矮,多处坍塌,夯土的墙体被冻得硬如铁石,又被朔风削出狰狞的裂口。戍堡内,仅存的十几个戍卒围着一堆将熄未熄的篝火,拼命蜷缩着身体。篝火的光亮微弱,只能勉强照亮他们冻得青紫、布满裂口的脸庞。火堆上架着一个破口的陶罐,里面煮着混了雪水的、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粟米粥,几根冻得梆硬的肉干沉在罐底。
“娘的…这鬼天…” 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卒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冰碴,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,“柴禾快没了…这点粥…塞牙缝都不够…”
没人应声。只有呼啸的风雪灌进戍堡的破洞,发出呜呜的鬼哭,夹杂着篝火燃烧时偶尔爆出的噼啪声。绝望和饥饿,如同冰冷的毒蛇,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。朝廷的粮饷已经断了大半年,新任的郡守忙着在城里“整饬吏治”,谁还记得这长城外随时可能被风雪和胡骑吞没的孤堡?
突然!
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!”
凄厉、尖锐、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,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,猛地撕裂了风雪的咆哮,从东北方向的旷野深处传来!那声音短促而急迫,一声紧过一声!
“鲜卑号角!” 老卒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圆,布满血丝,如同受惊的野兽!他猛地从地上弹起,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,扑向烽燧内那堆早已准备好的、覆盖着油布和积雪的狼粪、柴薪!
其他戍卒也如同被鞭子抽中,挣扎着爬起,脸上瞬间褪尽最后一点血色,只剩下极致的恐惧!
“快!快!点烽燧!点狼烟!” 老卒嘶吼着,用颤抖的手拼命扒开覆盖的积雪,露出下面干透的引火之物。一个年轻的戍卒哆哆嗦嗦地掏出火石火镰,拼命敲打,火星溅在浸透油脂的麻布上,却只冒起几缕微弱的青烟,瞬间被寒风吹灭!
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!”
鲜卑的号角声更近了!如同催命的丧钟!隐约间,甚至能听到风中传来的、如同闷雷滚动般的——马蹄声!
大地在震动!不是风雪,是成千上万只马蹄踏碎冻土、碾压冰雪的恐怖力量!
“来不及了!” 老卒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狠厉,他猛地抄起篝火中一根燃烧的木柴,狠狠捅向那堆狼粪柴薪!
“轰!”
干燥的狼粪和油脂浸透的柴薪瞬间被点燃!一股浓烈刺鼻、带着腥臊味的黑黄色狼烟猛地腾起,如同一条狰狞的黑龙,顽强地、扭曲着向上攀升,试图冲破这漫天风雪的牢笼!
“狼烟!是狼烟!白道戍!” 年轻的戍卒看着升起的烟柱,带着哭腔嘶喊。
然而,那狼烟刚升起不过数丈,就被狂暴的、裹挟着雪片的朔风狠狠撕碎、扯烂!浓烟迅速消散在无边无际的混沌白幕之中,根本传不出多远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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