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巳时三刻,花园的“沁芳亭”畔。
春深似海,园中百花争艳,蜂蝶翩跹。潺潺的溪流穿过假山,发出悦耳的声响。林清韵由拂柳陪着,缓步走来。她已换下那身过于隆重的大红吉服,穿着一身浅碧色绣折枝玉兰的襦裙,外罩月白纱衣,乌发挽了个简单的随云髻,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珍珠发簪,比起之前的雍容华贵,更添了几分清丽脱俗。
萧煜负手立于亭中,目光落在远处的一丛开得正盛的芍药上,听见脚步声,他回过头来。
四目相对。
刹那间,空气仿佛凝滞。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,在他二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他看着她,目光沉静,带着审视;她迎着他的目光,微微屈膝,行了一个标准到无可挑剔的万福礼:“清韵见过世子。”
声音清柔,如玉石相击,却同样听不出多少温度。
“林小姐不必多礼。”萧煜虚抬了一下手,声音平稳无波。
两人相隔五步之遥站定,这是合乎礼教的距离。拂柳和萧煜带来的小厮识趣地退到远处,既能看见主子,又听不清谈话。
“府上花园景致甚好。”萧煜开口,打破了沉默,语气是客套的赞赏。
“世子谬赞,不过是寻常花草,聊以娱目罢了。”林清韵垂眸应答,言辞谨慎。
“春日百花,各有风姿。譬如这芍药,虽不及牡丹雍容,却也妩媚动人。”萧煜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丛芍药,似是无意地说道。
林清韵心中微微一动。芍药,又名“将离草”。他此言,是无心,还是有意?她抬眸,见他神色依旧平淡,便按下心思,轻声道:“世人所爱不同,牡丹为国色,芍药亦自有其品格。正如这园中草木,顺应天时,自在枯荣,便是本分。”
她这话,答得巧妙,既未贬低芍药,也未抬高牡丹,更隐隐透露出一种安于本分、顺应安排的意味。
萧煜看了她一眼,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捕捉的情绪,是欣赏?还是别的什么?快得让人无从分辨。
“林小姐所言甚是。”他点了点头,“万物各有其序,人亦当如此。”
接下来,便是一些关于诗词、画作的泛泛之谈。两人皆出身名门,自幼受最好的教育,于这些风雅事上自然都有涉猎。对答之间,引经据典,言辞精妙,若旁有人在,定要赞一声“珠联璧合”。然而,只有他们自己知道,这看似和谐的交流,底下涌动着的是怎样的暗流。
每一句话,都经过深思熟虑,仿佛在下一盘无形的棋。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的边界,评估着这位即将与自己捆绑一生的“盟友”。他欣赏她的才情与冷静,却也察觉到她那份隐藏在完美礼仪下的疏离。她感受到他的睿智与气度,却也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、对这场婚姻的清醒认知。
没有脸红心跳的悸动,没有含情脉脉的对视,更没有情不自禁的靠近。他们像两颗被命运(或者说家族)强行摆放在一起的棋子,隔着楚河汉界,冷静地打量着对方,计算着未来的每一步。那层礼节周全的外壳,坚硬如金石,将两颗本应靠近的心,隔绝在安全距离之外。
“听闻北境近来似有风波,”萧煜忽然话锋一转,声音压低了些许,目光变得锐利,“侯爷在朝中,想必亦有关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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