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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阳西下时,苇荡里起了风。芦苇哗啦啦响成一片,水面上泛起细密的波纹。陈小鱼发现鱼情又变了——口急了,但乱了。有时竿梢刚点就扬竿,中的是小杂鱼;有时明显的大顿口,扬竿却空。
“起风了,看漂难了。”老董眯起眼,“这时候,得凭感觉。风大时鱼吃口猛,但假信号也多。要分辨哪些是风带动,哪些是鱼吃食。”
他示范着:竿梢随风晃动时,动作是规律的,一起一伏;鱼吃食时,动作是突兀的,一顿一沉。“看多了,就有感觉了。就像听戏,听多了,哪个音走调,一听就知道。”
陈小鱼凝神体会。在一次风起的间隙,竿梢不是随着上抬,而是突兀地一顿。他手腕一抖,中了!是尾漂亮的鳊鱼,身子扁圆,鳞片细密,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金光。
“好东西!”老董眼睛亮了,“苇荡鳊鱼,可遇不可求!这鱼嘴小,吃口轻,能钓着说明你手艺细了。”
鳊鱼不大,半斤左右,但在手里扑腾得很有劲。陈小鱼摘钩时,发现钩子只挂住一点点嘴角——吃口确实轻,再晚半秒就脱钩了。
暮色四合时,两人开始收竿。清点渔获:陈小鱼钓了鲫鱼九尾、鲤鱼一尾、鳊鱼一尾;老董也差不多,多了尾罕见的黄颡鱼,浑身黄黑相间,背鳍竖起像面小旗。
“圆满了。”老董一边收长竿一边说,“苇荡钓一天,清静,舒坦。没有车马喧,只有风吹苇,鱼吃食。这是钓鱼人最享受的时候。”
回程路上,夕阳把苇荡染成金红。陈小鱼回头看了一眼。芦苇在晚风里起伏,像一片金色的海。而那些草洞,那些在草洞里生活的鱼,此刻正在鱼护里,带着苇荡的水汽和草香。
“知道为什么苇荡的鱼好吃吗?”老董蹬着三轮车,忽然问。
陈小鱼摇头。
“吃天然食长大,肉里有种清甜。”老董慢悠悠地说,“而且苇荡水是活水,常年流动,鱼要顶水,肉紧实。清蒸,鲜;红烧,香。是池塘鱼比不了的。”
到家时,母亲正在院里收衣服。看见那尾鳊鱼,笑道:“这鱼好看,清蒸吧,原汁原味。”
那晚的鳊鱼,清蒸了摆在桌上。鱼肉雪白,撒着葱丝姜丝,淋了蒸鱼豉油。陈小鱼夹了一筷子,肉质细嫩,带着淡淡的清甜,确实和别的鱼不同。
睡前,他在日记上写:“苇荡一日,如入画中。风吹苇浪,鱼戏草洞。长竿短线,静守一隅。所获非惟鱼,乃知古法之妙,自然之趣。苇荡之鱼,野而秀,小而精。钓之需耐心,需细心,需一颗能与这方天地对话的静心。”
窗外,月色如水。陈小鱼知道,等天再凉快些,等苇花开了,他还会来这片苇荡。而下一次,风会是怎样的风,鱼会是怎样的鱼,草洞会是怎样的草洞,谁又知道呢?
而这,正是苇荡钓鱼最让人着迷的地方——在密密的芦苇深处,寻一个草洞,下一钩饵,等一尾鱼。简单,安静,却有着无尽的意趣。就像这苇荡本身,年年生,年年枯,年年又生。而钓鱼人,不过是这循环里,一个安静的访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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