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2章 夜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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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明元年四月，夜雨敲窗。
都灵儿独坐昭阳宫内室，手中那封发黄的信笺如烙铁般灼烧着她的指尖。烛火摇曳，映照出信上斑驳字迹：
\此女乃永昌公主遗孤，托君抚养，万勿泄露。若事败，满门诛绝。——凤\
永昌公主——前朝末代皇帝最宠爱的幼女。二十年前周朝建立时，传闻皇室血脉被屠戮殆尽，没想到竟有遗孤存活，更没想到那个遗孤就是自己！
都灵儿浑身发冷，铜镜中映出她苍白的脸。难怪幼时父亲总用复杂眼神看她；难怪她记忆中没有母亲的模样；难怪父亲临终前紧握她的手说\无论发生什么，都要活下去\...
\娘娘，陛下驾到！\青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。
都灵儿慌忙将信笺藏入袖中，刚站起身，萧景煜已大步走入。他一身明黄常服，眉宇间透着疲惫，却在看到她时露出温柔笑意。
\这么晚还未歇息？\萧景煜伸手抚上她的脸，\脸色怎么这般差？\
都灵儿强扯出一丝笑容：\许是今日选秀筹备太劳神了。\
萧景煜揽她入怀：\辛苦爱妃了。待选秀结束，朕带你出宫散心。\他顿了顿，\今日太后又提立后之事，暗示柳如眉...\
都灵儿心头一紧，若太后知道她的身世...
\陛下，\她突然抬头，\若有朝一日，灵儿做了对不起您的事...\
萧景煜轻笑：\你能做什么对不起朕的事？莫非...\他捏捏她的鼻尖，\偷吃了朕的芙蓉糕？\
都灵儿想笑，眼泪却先涌了出来。萧景煜顿时慌了：\怎么了？谁欺负你了？\
\没有。\都灵儿靠在他胸前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，\只是...怕失去陛下。\
\傻丫头。\萧景煜吻她的发顶，\朕是皇帝，朕说不会失去，就不会失去。\
这一夜，萧景煜宿在昭阳宫。待他熟睡后，都灵儿悄悄起身，取出那封要命的信笺在烛火上点燃。火舌吞噬纸页的瞬间，她做出了决定——这个秘密必须永远埋葬。
三日后，选秀大典正式开始。
来自全国各地的百名秀女齐聚储秀宫，个个花枝招展，盼得圣眷。都灵儿作为主持贵妃端坐首位，身旁是虎视眈眈的太后和几位太妃。
\开始吧。\太后淡淡发令。
秀女五人一组上前行礼。都灵儿仔细观察每一个人——太后必会安插眼线，甚至可能有刺客混入。
\臣女郑婉，年十七，郑国公侄女。\一名身着淡粉罗裙的少女盈盈下拜。都灵儿注意到她行礼时右手小指不自然地翘起——这是习武之人的习惯，因长期握剑导致指节变形。
\郑小姐可通才艺？\都灵儿微笑问道。
\略通琴棋。\郑婉低头应答，眼神却闪烁不定。
\正巧本宫近日得了一副珍珑棋局，不如请郑小姐一试？\
郑婉面色微变：\妾身...棋艺粗浅，恐污娘娘慧眼。\
都灵儿心中警铃大作。她正欲再试，太后突然插话：\贵妃何必为难秀女？继续吧。\
接下来的秀女中，都灵儿又发现两名可疑者——一个腕上有箭伤疤痕，一个步履轻盈得不似寻常闺秀。她暗自记下，准备事后禀告萧景煜。
选秀进行至午时，萧景煜驾临。众秀女见皇帝年轻俊美，个个脸颊飞红。都灵儿注意到郑婉悄悄向前挪了几步，离御座越来越近。
\陛下，\太后笑道，\可有中意的？\
萧景煜扫视众人，目光刻意在都灵儿身上多停留了一瞬：\母后眼光独到，不如替朕把关？\
就在此时，郑婉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，直扑萧景煜！\暴君！还我父亲命来！\
电光石火间，都灵儿抓起案上茶盏掷向郑婉手腕。\当啷\一声，匕首落地，侍卫一拥而上将郑婉制服。
\陛下没事吧？\都灵儿冲到萧景煜身边。
萧景煜面色阴沉：\朕无碍。\他盯着郑婉，\你是何人？\
郑婉冷笑：\我父乃前朝禁军统领郑锋，二十年前被你萧氏所杀！今日未能取你狗命，我做鬼也不放过你！\
太后厉喝：\大胆！拖下去凌迟处死！\
\慢。\萧景煜抬手，\押下去严加审问，看有无同党。\
这场刺杀让选秀草草收场。回到昭阳宫，都灵儿仍心有余悸。
\陛下，今日之事绝非偶然。\她低声道，\郑婉能混入选秀，必有人相助。\
萧景煜点头：\朕已命暗卫彻查。倒是爱妃反应敏捷，救了朕一命。\
都灵儿勉强一笑，心中却翻江倒海——郑婉为前朝复仇，若知她这个\前朝公主\就在眼前，不知会作何感想？
夜深人静，都灵儿独自在花园踱步。假山后突然传来窸窣声，她警觉回头：\谁？\
一个黑影闪出，竟是程御史！\娘娘恕罪，老臣有要事相告。\
都灵儿将他引至隐蔽处：\程大人何事如此紧急？\
程御史压低声音：\太后派人前往江南查访娘娘身世，已找到当年为都大人接生的稳婆。\
都灵儿如坠冰窟：\然后呢？\
\稳婆醉酒说漏嘴，称都夫人当年产下的是死胎...此事已被密报太后。\
\多谢程大人报信。\都灵儿强自镇定，\父亲...可还有其他交代？\
程御史犹豫片刻：\都大人临终前嘱托，若娘娘身世暴露，可去清凉寺寻慧明大师。\
送走程御史，都灵儿站在夜风中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。二十年的身世谎言即将揭穿，等待她的可能是万劫不复。
翌日朝堂，萧景煜宣布暂停选秀，彻查刺客一事。太后党羽却趁机发难：\陛下，老臣听闻都贵妃身世有疑，请陛下明察！\
萧景煜眼神一冷：\爱卿此言何意？\
\有传言称都贵妃非都明远亲生，而是...\大臣瞥了眼太后，没敢继续说下去。
\荒谬！\萧景煜拍案而起，\都贵妃乃朕结发妻子，谁敢污蔑？\
退朝后，萧景煜怒气冲冲来到昭阳宫。都灵儿见他神色不对，心中一沉：\陛下，可是出了什么事？\
\有人拿你的身世做文章！\萧景煜烦躁地踱步，\朕已命人压下，但太后那边...\
都灵儿深吸一口气，突然跪下：\陛下，灵儿有罪。\
萧景煜愣住：\你这是做什么？\
\灵儿...确实非都明远亲生。\都灵儿抬头，泪眼婆娑，\我乃前朝永昌公主之女。\
萧景煜如遭雷击，踉跄后退两步：\你说什么？\
都灵儿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，最后伏地叩首：\灵儿欺君之罪，罪该万死。只求陛下念在往日情分，赐灵儿一个痛快。\
殿内死一般寂静。良久，萧景煜沙哑开口：\为何现在才告诉朕？\
\怕连累陛下...\都灵儿泪如雨下，\更怕...怕陛下不要灵儿了...\
萧景煜突然将她拉起，紧紧搂入怀中：\傻丫头，朕怎么会不要你？\他声音颤抖，\你可知道，你这一句话，会让朕面临怎样的抉择？\
都灵儿在他怀中痛哭。她当然知道——若包庇前朝余孽，萧景煜将失去朝臣支持；若处置她，又违背本心。这是比皇位与爱情更残酷的抉择。
当夜，萧景煜留宿昭阳宫，却背对都灵儿而眠。都灵儿望着他僵硬的背影，心如刀割。
三日后，太后突然召集群臣，当众揭露都灵儿身世。\皇帝！此女乃前朝余孽，潜伏宫中意图不轨，应立即处死！\
朝堂大哗。萧景煜端坐龙椅，面沉如水：\太后此言可有证据？\
太后冷笑：\传稳婆！\
一名老妇战战兢兢上殿，证实都明远夫人当年产下死胎，都灵儿是抱养来的。更有都府老仆作证，曾见都明远深夜抱回一个女婴。
证据确凿，朝臣纷纷跪请处死都灵儿。萧景煜却道：\都明远忠君爱国，其养女都灵儿多次救驾有功。前朝已灭二十载，一个婴孩何罪之有？\
\陛下！\郑国公厉声道，\此例一开，后患无穷啊！\
萧景煜拍案而起：\朕意已决！都灵儿身世虽有不妥，但其贤良淑德，堪为后宫表率。即日起晋封皇贵妃，摄六宫事！\
这一决定震惊朝野。太后愤然离席，郑国公党羽更是暗中串联，意图不轨。
都灵儿得知后，既感动又忧虑。她秘密前往清凉寺寻慧明大师，却得到一个惊人消息——她并非永昌公主亲生，而是公主为保全真正皇室血脉找来的替身！当年真正的公主遗孤被送往西域，而她这个商贾之女被选为替死鬼。
\都大人心善，将你抚养成人，却不想你竟入宫为妃。\慧明大师叹息，\此乃天意啊。\
都灵儿五味杂陈——二十年的身世之谜竟是如此荒谬！她既非都家血脉，也非前朝余孽，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替身...
回到宫中，都灵儿将真相告知萧景煜。皇帝如释重负，大笑出声：\妙极！这下太后无话可说了！\
\但都家养育之恩，灵儿永世难忘。\都灵儿坚定道，\请陛下为父亲平反。\
景明元年六月，萧景煜下诏为都明远平反昭雪，追赠太师，谥号\忠烈\。同时，以谋反罪将郑国公一党下狱，太后被软禁慈宁宫。
七月，萧景煜力排众议，立都灵儿为后。册封大典上，都灵儿凤冠霞帔，一步步走上高阶，接受百官朝拜。
\朕说过，\萧景煜在洞房花烛夜轻抚她的面颊，\你会成为朕的皇后。\
都灵儿靠在他怀中，想起十年前的浣衣局小宫女，恍如隔世。从罪臣之女到一国之后，这条路她走了整整十年。
\陛下，若有一天，真正的公主遗孤出现...\
萧景煜吻住她的唇：\朕的皇后只有你，永远只有你。\
窗外，一轮明月高悬。宫墙深深，锁不住这对有情人；前路漫漫，他们将并肩同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