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 血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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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海之滨，潮声阵阵。
阿涟赤脚站在礁石上，海风拂乱她枯黄的长发。她闭着眼，嘴唇微动，似乎在自言自语。不远处的渔村里，几个孩童指着她窃窃私语。
\看，妖女又在和鱼说话了！\
\我娘说她是被海妖诅咒的，靠近她会倒霉！\
阿涟早已习惯这些闲言碎语。她睁开眼，看向脚边的浅水洼——几条色彩斑斓的小鱼正聚在那里，鱼嘴一张一合，像是在与她对话。
\谢谢你们告诉我。\她轻声说，\西南方向有暗流对吧？我会告诉村长避开那里。\
小鱼们摆摆尾巴，欢快地游走了。阿涟叹了口气，拎起破旧的鱼篓，准备回村。就在这时，一个陌生的男声从身后传来：
\你能听懂鱼说话？\
阿涟吓了一跳，转身时差点滑倒。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。抬头望去，是个身着靛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，剑眉星目，腰间挂着一串铜钱和一块白玉佩，看样子是个商人。
\我...我只是瞎猜的。\阿涟慌忙后退，这是她应对村民质疑的一贯说辞。
男子笑了笑，没有拆穿她的谎言：\我叫叶无尘，从南边来，想在这里收些海货。\
阿涟警惕地打量他。叶无尘看起来二十七八岁，皮肤比本地人白皙，说话带着一点奇怪的腔调，但眼神很温和，不像其他人看她时那样充满厌恶或恐惧。
\村里人不喜欢外人。\阿涟低声说，\尤其是...和我说话的外人。\
叶无尘挑眉：\为什么？\
阿涟没有回答，只是绕过他，快步向村子走去。她能感觉到叶无尘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，却没有跟上来的意思。
——————
三天后，阿涟在集市上再次见到了叶无尘。
他支了个简陋的摊位，用漂亮的贝壳和珍珠换取村民的海货。几个大胆的孩子围在旁边，好奇地摸着那些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。
\这个送你。\叶无尘看到阿涟，拿起一枚泛着七彩光泽的贝壳递给她，\叫虹光贝，只在南海最深处才有。\
阿涟没有接：\我没有东西可以交换。\
\不用交换。\叶无尘将贝壳塞进她手中，\就当谢谢你那天没有把我推下礁石。\
阿涟忍不住笑了。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。虹光贝在她掌心散发出柔和的光芒，映得她粗糙的手指都显得纤细了几分。
\你...真的相信我能听懂鱼说话？\她小声问。
叶无尘收拾着摊位，头也不抬：\为什么不信？这世上奇怪的事多了去了。\
就这样，阿涟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。
叶无尘在村外租了间小屋，每隔十天半月就会来住几天。他教阿涟认字，给她带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；阿涟则带他出海，告诉他哪片海域有好鱼群，哪里的暗流危险。村民们起初对叶无尘和阿涟的来往颇有微词，但见他出手阔绰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
一个满月之夜，阿涟划着小船带叶无尘出海观星。
\那颗红色的叫荧惑，主刀兵；旁边亮一些的是太白，主姻缘...\叶无尘指着星空讲解。
阿涟托腮听着，突然问：\你懂得真多，是读书人吗？\
叶无尘沉默片刻：\算是吧。家里...以前有些藏书。\
\真好。\阿涟仰头望着星空，\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呢。\
\我教你。\叶无尘拿起她的手指，在船板上划起来，\阿——涟——，像水波一样美丽的名字。\
他的手指冰凉，触碰却让阿涟脸颊发热。月光下，叶无尘的侧脸轮廓分明，睫毛在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，好看得不似凡人。
\叶大哥，\阿涟鼓起勇气问，\你...到底是什么人？\
叶无尘动作一顿：\为什么这么问？\
\你太不一样了。\阿涟认真地说，\你知道那么多事情，说话文绉绉的，还会写各种奇怪的字...你不像个商人。\
叶无尘轻笑：\那你觉得我像什么？\
阿涟歪着头想了想：\像...画本子里说的那种隐士高人？\
叶无尘大笑起来，笑声惊起了几只海鸟。他伸手揉了揉阿涟的头发：\随你怎么想。我只是个喜欢四处游荡的闲人罢了。\
回程时，阿涟靠在船边，手指划过冰凉的海水。几条小鱼游过来，轻啄她的指尖。
\它们说什么？\叶无尘好奇地问。
阿涟微笑：\说我们明天往东三里下网，会有大收获。\
叶无尘看着她与鱼群互动的样子，眼神渐渐柔和。这一刻的阿涟，与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叠在一起——都灵儿在百花宫与花朵低语时，也是这般神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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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去秋来，阿涟十七岁生日这天，叶无尘带了一坛酒和一本旧书来找她。
\《山海经》？\阿涟小心翼翼地摸着书皮，\这是...给我的？\
叶无尘点头：\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？这本书里记载了很多奇异的山川和生灵。\
阿涟眼眶发热。从小到大，没人记得她的生日，更别说送礼物了。她扑上去抱住叶无尘：\谢谢！\
叶无尘身体僵了一瞬，随即放松下来，轻轻回抱了她。阿涟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冷香，像是冬日里的雪松，清冽又温暖。
\尝尝这个。\叶无尘打开酒坛，\南方的梅子酒，不烈，适合女孩子喝。\
酒过三巡，阿涟双颊绯红，话也多了起来：\叶大哥，你有喜欢的人吗？\
叶无尘手中的酒杯一顿：\有。\
\她...是什么样的人？\阿涟努力掩饰声音里的失落。
叶无尘望向远处的海平面：\她很特别。能听懂花说话，就像你能听懂鱼说话一样。\
阿涟眨了眨眼：\那她现在在哪？\
\很远的地方。\叶无尘的声音低不可闻，\但我一定会找到她。\
阿涟突然抓住他的手：\你手好凉！是不是病了？\
叶无尘想抽回手，却被她握得更紧。阿涟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：\我给你暖暖。\
两人四目相对，时间仿佛静止。叶无尘眼中闪过一丝红光，又迅速隐去。他缓缓抽回手：\不早了，你该休息了。\
阿涟有些失望，但没有强求。她送叶无尘到门口，突然说：\叶大哥，不管你是什么人，从哪里来，你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。\
叶无尘回头看她，月光下他的表情难以捉摸：\记住你说的话，阿涟。无论发生什么，都不要忘记。\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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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冬来临前的最后一次出海，灾难发生了。
阿涟和叶无尘的小船遭遇了突如其来的风暴。巨浪如山，瞬间打翻了小船。阿涟落入冰冷的海水，拼命挣扎，却很快被暗流卷走。
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，一双手臂抱住了她。叶无尘带着她破水而出，踏浪而行！阿涟迷迷糊糊地看到，叶无尘眼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，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。
他们落在一块突出的礁石上。叶无尘检查阿涟的伤势，没注意到自己的兜帽落下，露出了额头上两根短短的、暗红色的魔角。
\叶...大哥...\阿涟虚弱地伸手，触碰那对魔角。
叶无尘猛地后退，脸色大变：\你...看到了？\
阿涟点点头，却出乎意料地笑了：\我早就猜到了...你不是普通人...\
\你不怕？\叶无尘难以置信。
\为什么要怕？\阿涟艰难地坐起来，\你是来救我的，不是吗？\
叶无尘——或者说夜无痕的凡间化身——呆立原地。他原以为身份暴露会招致恐惧和厌恶，就像第一世的沈璃本该有的反应。但阿涟的坦然接受，让他措手不及。
\你到底是什么人？\阿涟问，\不，应该说...你是什么？\
叶无尘在她身边坐下：\如果我说我是魔，你会改变对我的看法吗？\
\魔？\阿涟歪着头想了想，\像画本子里那种吃人的妖怪？\
\不是。\叶无尘苦笑，\那都是仙界编造的谎言。魔族只是...生活在另一界的生灵罢了，有善有恶，与人类无异。\
阿涟伸手再次触碰他的魔角：\好漂亮...像红珊瑚雕的。\
叶无尘抓住她的手：\阿涟，听我说。我确实不是普通人，我来这里是为了...\
\找一个能听懂花说话的女孩？\阿涟突然说。
叶无尘瞳孔微缩：\你怎么知道？\
\我最近总是做梦。\阿涟轻声道，\梦见自己站在云端，周围都是会说话的花...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，他说会找到我...\
叶无尘呼吸急促起来：\那是你的前世。你是百花仙子都灵儿的转世。\
阿涟没有表现出惊讶，仿佛早已隐约猜到：\所以你能找到我...因为你认识以前的我？\
叶无尘点头：\我承诺过，无论你转世多少次，我都会找到你。\
阿涟靠在他肩上，声音越来越弱：\那下一世...你也会找到我吗...\
\阿涟？\叶无尘发现她的体温低得吓人，\坚持住！我带你回岸上！\
他抱起阿涟，正要施展法术，却突然感到一阵剧痛——一支金色的箭矢穿透了他的肩膀！
\终于找到你了，魔界少主。\半空中，一个白衣仙子手持金弓，冷笑地看着他们，\这次，我不会再让你破坏青鸾大人的计划！\
叶无尘将昏迷的阿涟护在怀中，眼中血光大盛：\找死！\
他单手结印，一道黑气如利箭般射向白衣仙子。仙子闪避不及，被击中右翼，尖叫着坠入海中。
叶无尘顾不上追击，抱着阿涟飞速向岸边掠去。阿涟的气息越来越弱，脸色惨白如纸。他知道，凡人之躯在冰冷的海水中浸泡太久，生机已如风中残烛。
\坚持住...不要死...\叶无尘声音颤抖，\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...这一世，我本来打算早点告诉你我的心意...\
岸边近在咫尺，他却感到怀中的身体渐渐冰冷。阿涟微微睁开眼，对他露出最后一个微笑：
\下一世...早点来...找我...\
她的手无力垂下，生命之火熄灭了。叶无尘跪在沙滩上，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。魔气冲天而起，方圆十里的海水沸腾翻滚，鱼群纷纷翻着白肚浮上水面。
远处的渔村里，村民们惊恐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，纷纷跪地祈祷。只有一个人站在村口，冷眼旁观——那是个陌生的黑衣男子，手中把玩着一枚金色莲花印记。
\第二世结束了，百花仙子。\他轻声自语，\青鸾大人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。\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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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重天上，凌霄宝殿。
青鸾仙子恭敬地向天帝行礼：\陛下，百花仙子第二世劫难已满，即将转入第三世。\
天帝微微颔首：\可有异常？\
\夜无痕仍然干预轮回，每一世都去寻找她。\青鸾低头掩饰眼中的恨意，\臣建议...加速她的轮回，以免夜无痕继续扰乱天道。\
一旁的太白星君皱眉：\青鸾仙子此言差矣。百世情劫本为惩戒，若加速轮回，岂不失了教化之意？\
\星君有所不知。\青鸾冷笑，\夜无痕手段诡谲，若不加快轮回，恐他找到破解之法。\
天帝沉思片刻：\准青鸾所奏。但不可过分干预，以免扰乱六道轮回。\
青鸾恭敬应是，退出大殿后，她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：\都灵儿，这一世，我要你亲眼看着心爱之人死在面前！\
她没注意到，不远处的廊柱后，太白星君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。